寂寞西山起虹霓

蒋登科

北碚被嘉陵江分成了两个区域，人们习惯上称呼江左岸的部分为江东片区。最近见到消息说，江东片区的西山环线通车了，为北碚的乡村发展开辟了一条重要的通道。我最初以为这条线与西山坪有关，打算抽空开车走一下。我来自农村，对于乡村的变化具有一种特别的敏感，只要有空，就喜欢到乡村走走。后来才知道，我的感觉错了。西山环线与西山坪毫无关系，而是另外一条路，蜿蜒在江东片区西部的崇山峻岭之间，与过去的省道构成了环状，因此才有了西山环线之称。

现在的信息技术越来越便捷。我打开导航地图，随便点了一个静观镇西部的位置。导航提示了三个选项，我对其中两条路都很熟悉，一条是经绕城高速在水土下道，再经过云汉大道转碚金路；一条经绕城高速转银昆高速在静观下道。我知道的还有第三条路，就是穿过嘉陵江上的碚东大桥或朝阳桥，经过嘉陵江边由北向南的水北公路到达水土老街，再经过碚金路到达静观。但导航没有推荐这条路，而是推荐了经过天府镇的一条路。我当时有点茫然，去往天府镇的路基本上与襄渝铁路并行，过了碚东大桥或朝阳桥往左行驶，一路向北，而前往静观镇则是要往右行驶，一路向南。这导航指示的道路似乎有点南辕北辙，肯定有问题。

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，似乎又觉得不妥。我对天府镇算是比较熟悉的。那里是天府矿务局所在地，小地名叫后丰岩，三十多年前曾经有几年经常去那里。乘坐公交车去后丰岩主要走仪北路，在代家沟分路。还有一条路是从与后丰岩靠在一起的文星场出发，在飞蛾山的山脊上大致沿着四川最早的一条铁路北川铁路遗址并行，最后穿过一个叫干洞子的粗糙隧道，到达朝阳桥附近的嘉陵江边。很少有客车走这条路，因为路面比较窄，是泥石路面，路况不太好，拉矿石的大车很多。有几次遇到仪北路维修，有些师傅就走干洞子，恰好被我碰上了，只是那种颠簸实在有些让人受不了，好多人都晕车了。

当年的后丰岩非常繁华，煤矿工人收入比较高，做生意的人自然也跟着来了，菜市场、小饭店、医院、学校一应俱全，还有几家跳舞的歌厅，有点灯红酒绿的味道。当时的静观还属于江北县，在我的印象中，江北县和北碚有很长一段距离。周末的时候买菜，我确实遇到过一些来自静观的人。他们指着场镇后面的山岭说，翻过那座山，就是静观的地界了。他们告诉我，翻山大致要两个小时，但后丰岩买菜的人多，他们就没有考虑距离问题了，就挑着蔬菜、水果翻山越岭来到这里。想起这些经历，我突然觉得，或许不是导航的问题，而是我没有把方位弄清楚。天府镇与静观镇应该是地界相邻的，只是中间被大山阻隔了，所以从北碚去这两个地方才会朝向不同的方向，那是为了绕过大山。

我把地图放大，发现导航提示的第三条道路上有很多弯曲，那应该是山路，应该是天府、静观的公路修通了。于是我向北碚交通局的朋友了解情况，他们肯定地回答我，正是如此！西山环线串起的四个街镇就包括天府镇、静观镇，另外两个是柳荫镇、金刀峡镇。这样一解释，我的方位感突然增加了新的内涵。

据说，西山环线并不是一条完全新修的公路，而是依托过去的乡村公路进行了改造升级：拓宽、硬化、美化，并和原来的国道、省道、乡道连成一片，串联起嘉陵江东部的北碚西部山区。那里植被茂密，环境优美，空气清新，山里的土特产品也非常丰富，但是因为大山阻隔，过去的交通很不发达，导致人们出行困难，连我这个自称“老北碚”的人，也没有能够走到那些地方。但我的目标很明确，一定要亲自走一趟这条新近建成的公路，感受北碚道路的变化，体验山里的风光。

我是和一群作家从北碚出发的，经过绕城高速、银昆高速，半小时左右就从静观的台农园进入到西山环线的一个入口。一进入这条公路，就感觉它和其他道路不一样，路面很新，防护栏也是崭新的，在青山之间显得特别显眼。据说，西山环线路宽为6.5米，全长48公里，两车道，其中一条车道划出了一米左右可以步行的暗红色长廊，像一条彩虹蜿蜒在群山之间。当地属于西山环线的中段，向左通往天府，向右则通往柳荫、金刀峡。

刚刚进入西山环线，我们就见到道路右侧的山顶上有一座设计独特的白色房子，从路边到山顶全是修剪过的果树，整齐排列着，因为树干上刷了石灰，像是身着白色礼服的士兵。一群白色的小动物在树木之间悠闲觅食，给冬日的山野增添了一份生机。大家都在猜测那些动物是什么，有的说是羊，有的说是鸡，有的说是鸭，有的说是鹅，大家建议，干脆下去看看。那个地方是静观镇的中华村。漫步在公路上，虽然凉风有些刺骨，但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，带着泥土的芬芳，感觉很惬意。站在路边，果园的气势就更让人吃惊，从一个深坑一直延续到山顶上，而且有一条支路通往白色的房子。走近深坑附近，我们发现，那些白色的小点是一群只有自在的鹅。

我们来到山顶。这是一家刚刚开业不久的民宿，叫既白。这个名字来自苏轼的《赤壁赋》：“客喜而笑，洗盏更酌，肴核既尽，杯盘狼藉。相与枕藉乎舟中，不知东方之既白。”我猜测，主人应该是一个有文化的人。参观的时候，恰好遇到老板也在，他叫周松，曾经在外做生意，后来回到家乡开矿采石，山脚下巨大的深坑就是原来的矿坑。因为保护环境的需要，采石业务停止了。周松就想到了矿坑复绿，培土植树，在山上山下种植了三百亩果园，并在山顶上修建了民宿。周松告诉我们，因为房子面向东方，可以见到最早的太阳，所以起了这个名字。我估计，这个名字应该还包含着主人的心情和希望。他们的果树已经开始挂果，今年还举行了首届采果节，非常热闹。民宿的生意也非常不错，我们见到好多客人正在喝茶聊天。谈到西山环线的作用，周松说，作用太大了！现在道路畅通了，到乡村旅游休闲的人便捷多了，所以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。

我们沿着西山环线，朝着金刀峡方向前行。道路在山腰上蜿蜒，两边全是绿树，空气非常好清新，田野、村庄散落在山谷里，偶尔还能够见到袅袅炊烟，听到犬吠鸡鸣，满目都是风景，满耳都是天籁。有些地方开始修建农家乐或者民宿，寒冷的冬天里也干得热火朝天，估计不久的将来，这条道路的沿线一定会出现更多可以游玩的地方。每转过一个山头，眼前就会出现另外一番风景，远远望去，可以见到公路像彩带一样绵延，时而在山腰，时而在山顶，时而又隐藏到山包的后面。每隔一段距离，在高处的公路边上，还修建了一些观景台，我们可以停下车休息，沐浴山风，静观山岚，仿佛仙境一般。

沿途当然有许多分叉，有的通往村庄、农户，也有的通向农家乐。在一处分叉口，我见到了通往合川的路标。我又有些茫然了，这里和合川有什么关系？同行的朋友告诉我，分叉的路通往合川的三汇镇，将北碚和其他区县串联起来了。

在距离金刀峡景区不远处，西山环线和S省道交汇，闭环终于形成。在S通往偏岩古镇的下山处，有一个著名的鹞鹰岩，悬崖峭壁，视野开阔。建设者在该地的悬崖边上修建了一座玻璃的观景平台，游客可以漫步平台上，俯瞰山下的美丽乡村；举目可见群山茫茫，气势非凡。据说，在天气晴好的时候，站在平台上可以清晰见到远处的华蓥山宝鼎，同行的朋友还拿出他们之前拍摄的照片作证。我又愣了一下，我去过华蓥山的宝鼎，从北碚开车过去，经过了兰海高速、合武公路、再经过南广高速，才能到达华蓥，至少需要两个小时，而在北碚的地界上，我们居然能够见到这座神奇的高山。原来，西山环线经过的山地都属于华蓥山脉，如手掌般形成了大量的小山脉，延伸在北碚的大地上。我拿出手机，在导航地图中进行了查证，这个平台距离华蓥山宝鼎只有24公里左右，开车只需要30分钟左右的时间。

在金刀峡偏岩古镇吃午饭的时候，我一直在回味刚刚走过的这条路。虽然弯道较多，坡度也不小，但路况平整，将城市和乡村、北碚和其他区县联系在一起，让沉睡的山区苏醒了，让老百姓看到了更加美好的明天。在沿途，我见到不少乡亲在公路上散步，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想了些什么，但我敢肯定，乡亲们在以前也许根本没有想过，这样一条彩色的公路会修进大山，修到自己的家门口，也许他们正在享受着祖祖辈辈不曾想象的景象。

西山环线确实修通了，像一条彩虹，绵延在群山之间，将山里山外连在一起，也将人们的梦想穿在一起。我也有一个梦想，在春暖花开的时候，我一定要开车将这条彩虹般的公路重新走一遍。如果愿意，还可以在沿线的农家去购买一些土鸡、土鸭土特产。

年12月28日，于重庆之北

年1月3日修改